经过多年的筹备，很多养老项目都已开始落地，但实践过程中，在规划、建筑设计和室内设计等层面都出现了一定的问题。结合近期的设计咨询实践，我们总结归纳出了养老项目规划设计当中较为典型的五个常见误区和一个主要矛盾。

五个常见误区

误区一郊区老年住宅 = 小型别墅

现在郊区的大盘都挺大，用上千亩地来作为养老社区，我们可以看到他们大多是占地多的联排小别墅。

如果是老年住宅，它就不能够有太大面积。小面宽的联排住宅相对来说是比较节地的，所以大多数位于郊外的养老社区都愿意做成这样。老人不需要好几层的房子，好几个卧室，所以必须小型化。

但是当老年住宅采用别墅或是多层住宅的形式时，用的大多都还是老的观念，住宅中只有楼梯，没有电梯。我们是要做给老人用的，但是实际上做出来的房子都只有楼梯，老人每天回卧室要上三层楼，这对老人来说肯定是做不到的。即便是现在五六十岁的时候能够做到，等到将来也就做不到了。所以这样的住区不适老，不能算作是老年社区。

所以为了老人的将来考虑，我们必须在现在的老年住宅中给老人们加上一个电梯。现在也许有经济条件的限制，加电梯可能做不到，或者暂时还没有这个需求，那我们至少也要留下装电梯的空位，比如先当一个仓库都可以，将来有需要时在改造成电梯。设电梯的事情如果不预先设计好，将来再想加可就没有办法了。

日本在这方面就做得特别好，这是日本松下公司生产的小住宅电梯（图1）。它们那里的个人住宅都是二层、三层的，都加了这样的小电梯。他们对电梯的要求，就是一个人推着坐轮椅的老人能够进到电梯里面，因此电梯尺寸并不大，在住宅中加电梯也不怎么占地方。家庭住宅不需要安装医用电梯，一个小电梯就足够了。一般住宅都会配好电梯或者是预留下位置。

图1　日本松下公司生产的小住宅电梯

误区二最优养老设施 = 最多房间 + 居室朝南

一般认为，好的养老设施，就要房间多一些，并且居室朝南。（现在讲的是老年设施，不是老年公寓——设施主要针对需要一定护理服务的老人。）

这是大多数人的一个误区，其实设施中的居室不一定非得朝南。

在有些养老设施的设计当中，所有房间都布置在了南向，但公共起居厅就朝北了，这是不合适的。老觉得把房间都朝南，这样房间更容易租出去，但却忽略了老人使用人数最多、使用频率最高的公共起居厅。

其实做老年设施设计，一定要综合各种因素来考虑。比如空间布局和动线，除了朝向，其他方面还有很多的要求。

如果房间都朝南，带来的是动线特别长，工作不方便，护理人员效率低，这样最后还是不行，因为对老人的服务不够好。

所以这时候我们的考虑应该是多元的，而不仅是房间朝南的问题。比如说，我们应该首先把起居厅放在南边，这是我们一直以来坚持的一个观点。因为设施里的老人不是成天都躺在床上的，平时白天大部分时间他们都是在起居厅吃饭、晒太阳的，所以老人的房间朝北没有太大关系。如果一个机构的房间都朝着南，但起居厅却朝北，那老人就只有中午睡觉的时候才可以晒到太阳，这样老人晒太阳的时间反而变少了。所以我们认为起居厅应该优先朝南。

图2　公共起居厅布置在南向的养老设施平面设计示例

当然还要考虑动线等其他因素。有的设计特别有利于管理和运营服务，但这样就可能导致一些房间朝向了东西。这就涉及到一些权衡的问题。当然从包括节地在内的各个角度来说，房间不一定非得是都朝南的，但是在总体效率高的情况下，如果大部分能朝南，这样效果会比较好。

误区三老年公寓居室 = 一室一厅

刚才说的是设施，现在说说公寓。公寓都是提供给健康老人的，一般觉得一室一厅五六十平的房子比较适合（图3）。但是我们觉得不一定，房型还是应该多样化。为什么呢？因为我们从调研中知道，来老年公寓入住的人，很多都是单人来住。就是老两口中有一个去世了，所以他才到老年公寓来的。要不然两个人都在家好好的，不一定非要来老年公寓。对于这种单身入住的情况，也许不需要一室一厅，一个大一点的房间就很好了。

图3　一室一厅是目前我国老年公寓普遍采用的居室形式

还有一种就是，不光是夫妇两人，还有他们父母中的一方和他们一块儿来的，也就是三个人一起来。又比如夫妻有一个孩子是患有先天性疾病的，从小就跟着他们。等父母老了，还需要和他们一起来住，这样就也变成三个人一起住。

我们一定要想到，老年公寓不一定都是夫妇两个人来，还有很多种其他的情况。所以这时候房间种类的设置应该多元化。目前我们看到的样板间都比较好看，但是它毕竟也只适合一部分人。

我们参观过瑞典的老年公寓，觉得挺有意思。那间屋子的面积跟一室一厅差不多大，但是客厅和卧室之间没有墙。其中这间是一个作家的屋子（图4），里面满墙都是书，还有写作的桌子、吃饭的桌子，布置非常灵活。他们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布置这个家，而不是像我们的屋子，卧室里床一搁就没有别的地方了，起居室沙发一搁也没有什么地方了。这种空间非常灵活，有的老人就是希望给他们一个空间让他们自己布置，而不是完全一模一样的布置房间。

图4　瑞典某老年公寓的老人居室

误区四卫生间适老 = 轮椅转圈

因为我们国家有标准，卫生间要保证轮椅能够转圈，使也能轮椅老人上厕所、洗澡，所以卫生间为了1.5米的转圈直径往往就要做得大一点（图5）。厨房同理的话也得做大一点，如此这般，每个地方都大一点，结果卧室反而可能不够地方了，或者总面积比较大，这也受不了，面积大了，老人租不起。这就存在矛盾。

图5 为满足轮椅1.5m的回转直径，我国养老设施居室中的卫生间都会尽量做得大一些

是不是轮椅非要在卫生间里能够转圈才对呢？也不一定。

我们可以通过巧妙的设计让坐轮椅的老人完成上厕所的动作，设计的目的不是为了轮椅转圈本身。比如我们看看这个例子，出自一个日本设计师。他把两边推拉门推开以后，轮椅借用卧室和过道的空间就可以转圈了，所以整个房间不是很大也没有关系，轮椅转圈也可以做到（图6）。最重要的是，很多设计师都不太知道老年人上厕所是怎么上的，别人是怎么帮助他的，很多人确实没有这项生活体验。其实，最重要是留出一个服务人员帮助他的空间，而不仅仅是考虑轮椅转圈。

图6 日本某养老设施居室卫生间通过角部推拉门的设计实现了轮椅的回转

举一个日本的例子，我们经常参观他们的设计，看到这种东西做的特别好。整个户型面宽2.6米，但是他考虑非常周到（图7）。比如，在紧急情况的时候，床可以从小屋子里推出来。而我们的大房间中床也许都出不来，会在门那里卡住。但它这个却可以做到。他们的厕所非常的小。但是厕所为什么能做得这么小呢？因为厕所是三开的门，门可以开得比较大，所以轮椅可以不在里面转圈，就卡在门里面待着也没有关系，推出来在外面转圈就可以。人家还考虑到服务人员怎么帮他挪到上厕所和洗澡的地方。所以这种设计就比较巧妙，不是一定要这么大的地方才行。可能把门设计好，把角度和位置设计好，就可以完成如厕的动作了。

图7 日本TOTO公司设计的居室卫生间利用有限的面积满足了老人的各类使用需求

误区五卫生间防水 = 设置门槛

我们可以看到在很多居室卫生间的设计中，为了防止水倒流，都设计了门槛儿（图8）。其实如果老人需要用到轮椅，到这里就过不去了，或者高龄老人去上厕所，就特别容易在这里被绊倒，非常危险，所以要想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

图8 卫生间设置门槛既不方便又不安全

看国外的设计，地面不是高起来的，而是留出一个缝，水可以流到缝里面，不往外走了，这是一种解决办法。有些国外的案例在卫生间门口做了一个篦子，把水阻断，就不用加一个槛儿出来了，这也是一种解决的办法（图9）。

图9 通过在浴室外侧和卫生间门口设置与地面向平的截水沟或篦子防止有水外流

一个主要矛盾

消防法规从严执行制约养老设施的建设

消防法规最近从严执行，使养老设施的建设受到了一定的制约。原因就是经历了去年河南养老院的那场大火，全社会对于老年建筑的安全更加重视了。这本是件好事，但过度从严执行反而带来了问题。

我们先来看一下规范原文是怎么说的。规范里写的是，老年人和儿童的公共活动场所等不应该超过三层。然后条文说明中解释了，什么叫做老年人活动场所呢？就是指的老年公寓，养老院、托养所，老年人的公共活动场所。

但是在理解上，大家都不同。

咱们设计师普遍怎么认为呢？公共活动场所就是指多功能厅，活动室，老人集中在这儿开会、吃饭这种人员较为密集的地方。这样的规定很好理解，应为公共场所人很多，如果着火了，疏散情况非常困难，老人动不了，服务人员把他们运输出去也很难，这时候觉得这样的空间不要搁在三层以上，是能够理解的。

那么消防部门审批的时候，他的理解是怎么样的呢？所有出现老人的用房都算作老年人活动用房。三层以上如果是居住房间，也算是有老年人在这儿活动，因此三层以上不能有任何老年人使用的房间。现在如果住的房间在三层以上，都不让建设，审批都过不了。

有一个旧建的改造，十几层，最后只能三层以下有老人，三层以上不能有老人，不然审批不过。本来已经住老人了，一检查，消防不过关，审批没有过，现在不能住了，让大家整改。

所以在设计过程中也没有办法。土地也批了，规划也批了，突然到消防这儿不批了。所以大家妥协的结果就是变成两套图纸。

在座有不少设计师，也知道这个毛病。设计两套图纸，一套是消防去批，一套是施工用的。原来五层都是写的老年居室，现在三层以上不让做了，那上面两层只能全换成“员工宿舍”，这样就过了消防那一关（图10）。

图10　为了通过消防审批，不得不准备两套图纸，由建筑师和开发商负全责

回过头如果出问题了，谁负这个责？设计师如果负责，这也很麻烦，以后出了事都是设计师冲上去。那设计师就要求开发商负责，开发商也得认，如果不认，他的床位就太少了。

如果不让上三层，还有一个节地的问题。

中国以后三分之一都是老人，大家都住在三层以下，我们国家土地根本不够使。这是不可能的。

特别在旧建筑中，有一部分一二层本来是商店，只有三层和三层以下才能住老人，就改造不了了。

回过来说，就算老人们都住在三层以下，发生火灾时护理人员也不可能做到把老人一个个运出去。

我们希望规范不是简单地一刀切，不能一下规定三层以上做老人房间了，还是应该从设施设备上多动动脑筋，来解决这个问题。

我们来看一下国外有什么先进经验？

一个是设置临时避难场所。主要原则是宜“隔”不宜“疏”，老人住的设施如果着火了，并不是马上疏散出去，而是先把老人和着火区隔离，先不让烟呛着，然后救援人员再来慢慢把他们疏散出去。

日本的这个例子就是把公共起居厅做成能够封闭的了（图11），这样在着火时烟就不会进来，再加上新风输入，窗户打开，老人就能够呼吸到新鲜空气，在这里等待救援了。

图11 公共起居厅可单独封闭，作为火灾发生时的临时避难区

另外，我们还应该学习在消防设施设备上动一点脑筋。例如日本的这种自动、自闭式的防火门（图12），一旦出现情况，它会自动关闭，把区域分隔出来，烟雾和火焰就被隔离出去了，其他地方安然无恙。

图12 日本养老设施当中的自闭式防火门

还有日本养老院里的消防拴做得特别好。有个例子，一般消防带都特别沉，一旦冲水进来压力特别大，受过专业训练的年轻小伙子才能控制住消防的龙头。但是日本养老设施中的消防水带是特备设计的，哪怕是护士也能操作，设计得很轻便，压力没有这么大（图13）。老人院的值班人员很可能是女性，在刚刚发生火灾的情况下，拿这样一个消防水带就能马上把火灭了。

图13 轻便的消防水带方便女性护理人员使用

总结

首先，是需要实践，实践得多了才能更多地积累经验。

第二，打破思维定式。不能一味地认为房间应该朝南，应该一室一厅。要根据老人的真实需求考虑这个问题，设计要更灵活。

另外，要坚持以人为本。设计不是为了做得好看，为了完成规范，而是应该了解老人和护理人员需求什么，为他们做好设计。

最后，设计应该面向未来。虽然现在我国人口老龄化程度已经不低了，但将来还要走向高龄化和超高龄化的。我们一定要放眼未来十年、二十年，在设计的时候就为高龄化的到来最好准备。

数据来源：周燕珉工作室